掠掠烟云

2004-07-15 18:11 | 水月カヲル

生如归,死亦如归。生死之差,一念之间。一直以为,这个道理,我本以为我懂。
13岁那年,一个亲密人的去世,白裙上触目的血痕,暴雨之中的孑然一身......感情,
就如那在雨中渐渐淡去的血迹,让我疼痛到麻木。阴阳相隔,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医
院,病床双目对视的里面,没有亲近和温暖,没有放松和随意。疏离,像是一道冰冷的墙,
僵硬地距人于千里之外。从此,看到抢救人的画面,我会想吐。
从此,对死亡没有了感觉。
后来发现求画的一位长者是用药高手,因为一时对中药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理。面对一
个个诗意而玄妙的药名,反复咀嚼,耐人寻味。而其中此消彼长,生生相克的机缘,更是让
人留恋忘返,深感中华文明的博大精深。况且我一辈子为13岁救不回的人遗憾。
我的老师,是一位颇有内涵的老中医。虽身患癌症数年,却超脱外物,淡泊潇洒。
学两天,丢两天,尘世的纠缠丝丝缕缕始终让我无法割舍,慢慢的,我也就淡了求学的
心思。屡次画完画就走,但他从不苛责,也不迎合,一任我来来去去。
当时,我学业颇重,有时半年多也不去拜访,每每一下碰上去,他也只是静静地或写毛
笔字,或画些山水,或一个人品酒煮茶。见我去了,不惊讶,只是邀我一同坐下。慢慢看我
画,然后用瘦小的手指敲打着不足之处。
盛夏之时,他会煮茶,寒冬之际,他会品酒。
我因此也学会了品尝白酒。初初试喝茅台,觉得一股辛辣直冲鼻端。为了不失态,只好
强咽下去。之后多喝了几次,才知道酒的味道,的确是“香”。
每次也只有小小的一白磁盅,慢慢啜尝,便听他随意讲些悠悠人生,淡淡炎凉,就有如
坐春风的舒适感动。
对他的仰慕和感激,早已超过平常的师生之情,有时候,竟会觉得,他已经和中医绘画
融合为一体。想当初,我追求的,不尽然是一门学科,更多的是一种境界,一种心灵上的平
复吧。他,是良师,更是益友,是个举灯的人。
“黄连苦寒,厚朴苦温,二者俱苦。然一取其气,一取其味,相辅相成,二苦并行。可
以降心火,去滞涩,明目开窍,豁然贯通。是以大凡药味俱苦也。所以,不要怕苦,苦可以
让人清亮,眼睛亮了,看得清楚。用聪明看事情,用糊涂做事情。”
“凡事不要事事求全,事事求全,则事事不全。”
“真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为人处世,戒躁戒悔,进退之间,不留余地----谨慎从之。”
他的话,简单却又不简单。我有时候甚至会怀疑他是前朝遗老。
高中的时候,有机会可以出去,因为一些事情,我决定留下来,接下来又面临了一场身
心疲惫不堪的选择。虽然我有冷静的心智,却也颇感不支。每当感到支撑不住了的时候,每
当有乱麻在心里缠的时候,每当有自责让自己去妥协的时候,我就会跑去探望他。也不多说
什么,小坐片刻,看到他一如往昔的神态,感觉上就会好许多。
他不喜欢电话。找过我两次,都是托人捎话给我,要我过去。
上个寒假,我去他家里。看他恹恹的,人瘦成了一把骨头,却精神还好。听说上了大
学,很是高兴,就用那很小的手摸我大大的头,当时我却感觉全身都温暖。
从此几个月,也没有再联系。
昨天下午我的手机急急地响了,显示出的,赫然是他家里的电话号码。我的心,一下变
得空荡荡,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扼住了呼吸。
----他已经去了。
生如归,死亦如归。现在,他走回到了生命的起点。
然后去看电影,大家问想看什么。我选了最搞笑的一部。
今天该送出去了
我想有人有人在葬礼上大声哭泣。
如果我可以去的话,我会说,不要哭,不要哭。归去的结果是我们每个人都会有的,让
我们坦然承受,坦然面对,祝他一路走好,就如生时一样。生时真正拥有的,死亡是带不走
的。在13岁那年,看到染血的白色百摺裙,我就已经学会不再哭泣。
好了,不要再哭了,我们不哭。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叹气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一种语言,在经意不经意间情绪满溢时
一种低调的流淌.我可以在朋友面前搞到全部的人肚子痛,但是一个人的时候,我习惯让自
己冷一些,那样的话,很多时候不会那么痛。
在家的时候,每天放学回家会从河边走过,我静静地看着流水东逝,夕阳西斜,日子在踏
着我的目光一天天走过.冬去春来,年复一年,除了从肺底压抑不住的叹息,这种感触,我能说
给谁听。虽然我也明白,那只是感触而已。
我明白,如果我想,如果我要,我的日子可以过得极为精彩.但是我却想,华装盛服,良辰
高会的一切,温暖不了寒冷的感觉,我会在这种彻骨的寒意中,愈发清醒,愈发厌倦.笙歌散后
的意兴阑珊里,落寞是挥之不去的深深叹息.
是不允许自己落泪的,因为每每恸哭过后有如被狠狠掏空,空落落的心情好象一个没有边
际的黑洞,在其间浮浮沉沉的过程中有一步一痛的撕撤和挣扎的纠缠,不能忍受这种凄惶跟无
助,然而现在我想我该告诉自己:我可以承受这一切.
这句话,像是一道符咒,能牢牢锁住我每欲狂泻的泪水,于是,泪水重重倒流,砸落胸间,
那种速度和力道的回响幻化成一声叹息,从唇间疼疼吐出.
......
想起了去年秋季里的一个午后.
风吹得萧瑟异常.黄色的杨树叶子像一只只小手在风中挥挥做别,而后,旋旋坠地.
被学校派去探望学院的小家伙门。我沿着去车场那宽寞的路慢慢走,没有什么目的.秋风直吹进心里最深最怕冷的地方,在那里,萧索凄凉.
左转,是一所聋哑儿学校。
孩子正在课间休息。
一个小女孩在用很娴熟的手语和周围的朋友交谈.灿烂的阳光分明布满在那张可爱的小
脸上.
我怜爱的目光迟迟不肯移动.至少,她还可以用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她的同
类会懂.可是,我呢?我可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说,去让人懂?
孩子们进了教室,兴高采烈的.
校园的一角剩下了一只秋千。
风吹起,空荡荡的秋千开始摇晃不止。
一刹那,说不出来的冷漠摸上心头,那时,我的心情,就好象那只在风中晃动的秋千,
空荡,而不由己的飘荡......
常常,我会想起那个午后,想起那种心境。
甚至,想到自己原本脆弱的生命。
然后想到13岁时候看见的白裙子。
六年前,曾经读到过余光中的一首诗《伞盟》,后面的几句依稀是这样的-----“愿你
与我做共伞的人,伴我涉过湿冷的雨地。如果,夜是青雨淋淋,如果,死亡是黑雨凄凄,如
果,我立在雨地上,等你撑伞来迎接,等你。”
每当阴雨连绵的时候,这几句话就悄悄地笼罩过来,弄湿我的心。“伞”是“散”吗?
人来人往的纷扰红尘,看过听说过太多的悲欢离合,终究,都会散去。
叹难息,叹难息。
卿知我心,属于我们能够相知相守的岁月,可以有多长?
风飒飒兮吹衣,夏去而秋舞
青冥冥兮天高,清疏而难求
我唯一学会的就是,当愁云惨淡的时候
掠掠烟云


以上...
正做饭弄的油手油脚的
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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