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Ⅲ』
2005-08-05 20:49 | yelena
我侧身躺着，睁大眼睛，努力辨认着黑暗中模糊的轮廓。一片安静。有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呼吸声。我试着轻声叫，陈。
嗯。他应，声音淡然而温和。
今天那个女孩是你女朋友吧，一直站在你身边的。
他很自然的沉默了一下。嗯。
然后恢复寂静。
我翻身平躺下来，不再说话。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上方的天花板斑驳破损，左手触到的墙壁冰凉，有的地方墙皮剥落。我于是想象如果有人要我同住这样的房子，我会不会愿意。
陈突然开口。她是我女朋友。小敏。
嗯。我侧过头，陈平躺在对面的床上，枕着双臂，说话间有轻微的吐气，平淡缓慢。
她是我大学的同学，也学医，现在跟我在同一所医院工作。
你们在一起很久了吧。我想起那女孩静默的站在他身边的样子。那种感觉不是普通的爱，而是很强的依赖，虽然看似平淡无比。
是。已有好几年。她从小失了父亲，母亲没有多少文化，自己离了家在这城市求学生活工作。对我，很依赖。是很柔弱敏感的女孩。陈说着，停顿下来。
果然。对一个柔弱女子来说，一个男人宽厚的胸怀和爱能够填满她全部的需要。她是无法独立生活的，如果一旦缺失。
她曾说过，如果有一天我们分手，对我不会有什么影响，而她的世界将全部坍塌。当时我哄她说别这么想不会的，可是其实我知道她说得没错。陈轻声说着这些，语气中有某种无法掩饰的东西。
有压力是么。
他没有说话。
爱她？
……说不上爱吧。已经过了对爱还有激情的年纪。只是已经习惯了跟她在一起。也许一直会。她需要人照顾，对我也非常好。
不谈爱情的男人，没有太多的要求，平凡而伴随着的感情，已经足够。他只在为事业奋斗着，有着旺盛的精力和需求。我沉默下来。我想小敏或许知足，这样的女子可以找到一个待她如亲人的男人，即使没有浓烈的感情，也是一生的依靠。
渐渐困了。
和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合了眼，不知什么时候抱着有点潮湿的被子睡着。模糊中听到陈还在轻声地说着什么。
清晨被手机的闹钟吵醒。看表是七点钟。对面的陈按掉闹钟，利落的起床。我困得眼都懒得睁开。陈下床过来，碰碰我的头发，说，该回去上课了吧。我抱着被子含糊不清的说不去了，翻过身不再动弹。陈站在床边说我得去医院了，你睡好了回去就行，把门带好。我嗯着，大体反应了一下他说的话，再度睡去。
醒来是上午十点钟。下床大体收拾了一下，把隔夜的茶倒掉，清理了桌上放满烟蒂的烟灰缸。扫了一下地。我在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是轻松愉快的。原因不得而知。
那天之后的一年时间里，我和陈没有再见过面。
有时会接到他的电话，渐渐的也会说很多事情。我们讲话有相似的习惯，用简洁的字眼问锋利的问题，知道何时需要沉默，何时需要回应。于是发现相似的过往和心态，才明白如今相同的冷漠为何被轻易的一眼看穿。陈似乎是我的一部分，阴暗的一部分和明亮的一部分，我想懂得自己一样懂得他，像无法掌握自己一样无法掌握他。
不同的是，他有小敏，而我一直单行。所以很少打电话给他。有时打过，两声等待音后被悄然的挂掉，我便知道她在身边。女人的直觉和疑心都是很可怕的，我很了解。陈是谨慎的人，小敏一直幸福且甜蜜。
那个时候我是有一个情人的。在一所濒海的城市工作，独身。有时会抽空过来看我。我们同样有着空虚的生活和无谓的灵魂，利用彼此获得短暂的慰藉。可是很多东西是无法掩饰的。我时常突然觉得孤单。无论处在多么热闹的地方，会突然间的沉寂。压抑的感觉。如同掩埋在深深湖底中，有隐约的挣扎，可看不见。憋着，哭都哭不出来。
十二月二十六日，圣诞的第二天。大雪。晚上我出了学校准备去打游戏，发现老板的游戏机室锁了铁门。于是在校门口闲逛。很冷，路灯下可以看到呼出的白雾，空气中残存着节日的喜庆味道。不是有人三两的经过身边，情侣，朋友，家人。我猜测着他们，停下脚步。坐在不太舒服的路边冬青树护栏上。
渐渐的被那种感觉包围。很没道理的，越来越冷。
手机响了。一条短信：可以来陪我么。陈。
我慢慢的用冰的手指一个键一个键的按，我在学校门口。来接我。
在后来的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里，我一直在踩雪。冬青树护起的一片草地，厚厚的积雪没有一丝凹陷的痕迹。我跨进护栏，把完美的雪地踩满了我的脚印。低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听着雪被踩实的轻微尖叫。心里空白着，只觉得一点一点渗透的冷，穿越身体中的骨缝。
陈到的时候，我身后的雪地已经一片狼藉。我跨出护栏，看到一辆出租车驶过，停在校门口。一个人走下来，往我的方向。我迎上去。
没有打招呼。甚至没有对视。我跟着他走，低着头，似乎在跟着一个陌生人。近一年的时间，我对他的样子已经淡忘。昏暗的街灯下，我无法认出他，只是凭感觉。他仍然跟我一样的姿势，双手插在口袋里，走着。
小敏呢？我开口。转头看他暗中模糊的侧脸。
回家了。仍然熟悉的声音和方式。平稳不低沉，没有多余的话。
我不再说话。我想知道他是否在这个下雪的晚上与我同样的感受到无法抵挡的寂寞和寒冷。我想知道他发出短信说需要人陪时是怎样的心情。可是我沉默着，没有说话。我渐渐的与他拉开了一块距离，是两个并行的人不应该有的距离。但我并没有意识到。
只是专心的体会这个夜晚的寒冷。
我开始发抖。裹在层层衣服里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
我莫名的烦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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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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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够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灵的饥渴。我在尝试贿赂你，用无常，用危险，用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