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鸟篇)
2005-08-26 19:11 | 林柯
觉得翅膀像是被什么利器割开似的隐隐作痛,抬起看时,不知怎么变成了人的手,不住地流血……
睁开眼发觉已是清晨,寂静的四周,隔着窗子外面的电线上偶尔点过一两只鸟,清脆的鸣叫,隐约还有什么人寒暄的声音,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悠闲地早晨真好,恩,或者说,如果是悠闲的话……
“佛勒!!”玛丽的声音,早晨听着如此洪亮,打破周围的宁静,鸟们似乎都被惊醒,扑腾着翅膀,“你上班会迟到的,想炒鱿鱼吗?”
“不不,当然不是亲爱的……”我慌忙地答应,赶紧地开始穿戴洗漱……
“我上班了亲爱的…”
“一路顺风亲爱的…”玛丽和我吻别,“记着下班早点回来…明白吗早点…”
“是的早点回来…”我重复说着,然后走出店门。
转身的刹那我看见挂在架上的一只鹦鹉,那只鹦鹉…如此面熟…叫什么来着?
或者说……是有名字的么?一时想不起来。竟然。
路上遇上该死的塞车,毫无疑问等我蜗行到公司时早已迟到。
慌张的走到自己的位子,达克先生――我的头头,已经怒气冲冲的过来了,“佛勒你迟到了哦天啊这么着急缺人我还忙着出去的时候你竟然迟到…”
“对不起达克先生我…”
“好了别说对不起那东西不管用你知道…”
“是的可我…”
“够了佛勒你只需要服从明白吗服从!你说我以后不要再迟到,懂吗?!不要,再,迟到。”
“是的,达克先生…我以后不再迟到。”我重复。
“佛勒把这个影印三份…”
“可昨天已经是有一份了这样会浪费的…”
“好了佛勒你只要听着就好明白吗,影印,三份。”
“…好的,影印三份,明白了……”我重复。
“佛勒照这个设计输入程序。”
“好的没问题…恩,这里好像有点不对……”
“佛勒快点我急用…”
“可这里……”
“别管它照我的话去做…输入,程序。”
“好…好的输入程序…”我重复。
……
像是在颠簸的车上坐了一天,下班时候觉得路面似乎在晃荡。没敢走上高速路,挑了人少的路段,慢慢的开车回去。
到一家酒吧前我看到熟悉的一辆车和熟悉的一个人的身影。
艾伦小姐,达克的秘书……
喧嚣的昏暗的场所,热情和咖啡,酒精和冷漠的气味。
“佛勒,怎么不说话?”艾伦拿着酒问道。
“不,没有…”我不自在的回答,盯着杯中的分不清颜色的酒。
艾伦和已婚的达克之间有些暧昧是天下皆知的秘密,从表面来判断达克完全没有什么可以让艾伦为之着迷的东西,当然如果是钱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难说艾伦不是个拜金主义者,即使在平时工作时候的艾伦总是冷冷的不拘言笑,但是连我都撞见过在达克办公室两人动作亲密,所以艾伦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我并不完全清楚明白。
什么人能够完全地被清楚明白?
“这样拉你陪我,有点唐突,希望你不会介意佛勒。”
“不,当然不会…艾伦小姐…”
“好了,就叫我艾伦没关系,说起来常常把你的名字在单上拼错…是P,O,L,L…”
“不,是F不是P…”
“对,是F,Follow,头一个字母呀,我这是怎么了…”
她摇头轻笑,端起酒杯向我示意了一下,然后仰头喝干,放下杯子时,笑容早已没有。
“佛勒你是有童年的吧?”
“是的,当然有,每个人都有的…”
“哦是的当然,每个人都有,我想说的是,你知道,小孩子时候,刚懂事,希望自己能和某些人一样,这样的心情你能明白吗?想和某些人一样…”
“能理解吧,大概…”
“想成为某些人,或者有某些人的特长,觉得如果像某些人,似乎可以得到认同,应该是这样的意思…”
“每个人都是会有目标榜样什么的吧?”
“哦是的没错会有……到后来呢,又会在某些方面希望别人像自己,跟随自己的意志,按照自己的意愿办事,好比是我叫你说佛勒你应该怎么怎么样,你就重复说是的我应该怎么怎么样,然后按我说的去做……”
“恩,这样的事情,能够体会得了…”
“能够体会吧?然后更有趣的是,在某些方面,又不希望别人像自己,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这样……像是讨厌别人会穿和自己同样的衣服…虽然明知道一种款式的衣服会被很多人买到,可就是希望和自己买到同样衣服的人离自己越远越好,再来说像是学同样的专业的人……我说的,你知道吧?”
“恩,这样的事情,能够想象得了…”
“能想象?棒极了…”她一反常态地淡淡一笑,又叫了杯酒,“真是有点难以理喻,人不就是单一的个体吗,同和不同什么的,应该是个人的自由吧,无权干预的,即使说什么,强迫别人,都没有意义……”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酒来了,她端起来。
“我这样的年纪并不算小了…能活到现在…真是…”她稍稍喝了一口,杯沿靠着下唇,微微发颤,喃喃地说着,似乎有些醉意,是酒的作用,不如说是心的反应,“…有过一个女儿……四岁时候夭折了,可爱的孩子,是我的全部……觉得自己的性命已经在她死的时候伴随着一起结束了,但是……又依然这样活着,很奇怪,没有理由的活着,恩……或者说是,没什么正当的死的理由,即使像小说报纸可以搬出诸如女儿已死老公早就不见等等此类理由,可是还是这么活下来,没死……”
“……”
“觉得感情什么,尊严什么都已经无所谓,达克的事知道?那个家伙为我着了迷,我多多少少了解了为什么很多人喜欢木乃伊似的东西……而我,只是听从即可…像某种编好程序的机器,只要执行即可…和他睡都无所谓,不过是一具尸首而已,要说起来,很多时候的死是精神上的,而非肉体……肉体不过是个容器……”
“……”
“我是连被做成木乃伊的工序都没要的,恩,应该说是在不经意间被做成了木乃伊,挖出内脏,连带灵魂,填进那些什么,肉体不死而已,其实到头来发现早就死了,很多时候结果的发现会觉得整个事情似乎过于迅速,其实过程根本没有被发觉,那是慢慢侵蚀的过程,慢慢的,等到一定时间,你才明白过来…就是这样…”
“侵蚀…木乃伊……”
“大概,只是比喻而已,我说不好,反正现在是感觉不到活着的气息,可是说死也不是那么容易,连死都很费工夫,好像要这么一直下去了,要等程序出错,中断,不要再从头开始,就是这样,死不了,想死也不成,像是不被批准一样……”
她的手肘放在桌上,衣袖向下滑落,依稀可见手腕处几道割伤,和洁净的手臂格格不入…
死不了,想死也不成,像是不被批准……
回到店里,开了门,听见玛丽的声音:“佛勒你晚了知道吗…”
“是的玛丽我亲爱的,和同事喝酒罢了…”
“罢了?哦天,佛勒你应该早点回来明白吗…”
“是的,早点回来…”我重复……
重复……
……
我躺在店里的地上,旁边的鸟们也已睡去,偶尔有一两只还不安分的走来走去,四周黑暗,回想着艾伦的话,不知怎地渐渐睡去……
时间空间旋转……
黑暗中,觉得翅膀像是被什么利器割开似的隐隐作痛,抬起看时,不知怎么变成了人的手,不知是谁的手,不住地流血,疼痛消失,但是血却止不住……
一阵惊恐,醒了过来,才发现是场梦。
一切地一切,从最初,原来就都是场梦。
那是谁的手?还是说,是哪些人的手?
外面,清晨,阳光刺眼,拿翅膀遮住眼睛,再下意识地突然想起什么看了看翅膀,没有伤口……
地上睡着佛勒,这个花鸟店的女店主的丈夫,此时也醒了过来,沉寂了好一会儿,盯着鸟架上的我,像是努力地在回想我叫什么来着,然后突然微笑着招呼我…
“早上好……Pollo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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